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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

【楼诚】霞光如栖(1end)

对,是因为我今天去栖霞山了。





公历十一月中,明楼受邀赴南京参加一场经改会,不巧正有个任务撞上来,明诚紧赶慢赶熬了两天一夜才有惊无险。去的火车上也睡不得多会儿,会议内容要整理,最重要是还有份名册要处理好趁此行交给南京站的同僚。
隔间门一动,明诚就警觉地抬头,见是明楼进来舒了口气垂首继续逐行涂改,他嗓子因为连轴劳累有些低哑,听上去漫不经心:“这么快就应酬完了?”
明楼落了锁走过去,看了眼满是蝇头小字的纸,纸张做过特殊处理燃烧起来会非常快,相对写的时候也会吃力些。明诚揉了揉眉心,把模糊的焦距再捏回来。
“我溜回来了,不愿意跟他们醉生梦死。”
明诚闻言扬头看他,片刻后轻笑道:“那劳烦明长官给我泡杯茶吧。”
天青色的逍遥杯一杯两盏,明楼拔开素布包裹的木盖舀出纤曲赤褐的茶叶。
“什么茶?”明诚头也没抬地问。
“沩山黄,计先生送的。”投了叶往杯里兑水,热烟袅袅婷婷在他们中间。
那人听了有些不满意,撇了撇嘴:“没有烈一些的吗?”
明楼浇了盏把头杯推到他跟前:“喝一杯去睡吧,下面我来做。”
明诚怔忪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不多了我做完吧,这个你不熟。”
火车和着轰鸣颇有节奏地摇晃,那一盏台灯也略显昏黄,青年俊秀的侧影剪在玻璃窗上,明楼站起来到他背后去,用拇指最柔软的地方顺着太阳穴往百会轻轻按压。
“不碍事的,你歇歇吧。”明诚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醺人有点淡淡的酸甜,大概是白葡萄酒。酒后微烫的手心从脸侧垂到肩头握住,有果味酒精的气息也来到耳边:“我看看,还有多少?”
热气往耳朵里钻,明诚轻笑一声怕痒地反手去挥他:“大哥,别捣乱。”
手被捉住了,带着酒味的吻印上鬓角,然后沿着耳廓又细又碎一路亲到耳垂,实在是痒极了,还有一阵阵往脊背冲刷的酥麻。明诚低低喘息侧过脸去,几乎贴着明楼的唇问:“做什么?”
明楼扯了个放肆的笑,狠狠吻上去。果真是白葡萄酒啊,明诚想,微甜轻酸的洌香,仔细尝还有丝黄茶的甘涩。他仰着头用极其顺从的姿态享受这个热吻,像每一次对这个人敞开全部身心。
最后那份工作还是明楼完成的,那个亲吻安抚了想一鼓作气竭力支撑的青年,把他晕晕乎乎地哄去睡了,明楼带好眼镜听着铁轨隆隆中深缓熟悉的呼吸声,埋首入卷,细细续完。
天漏微光的时候明诚醒来了,第一眼就是明楼合衣偎在他边上浅眠的侧脸。从蓝布窗帘外头透出的新阳,柔柔扫在他轮廓上,明诚往他肩窝里蹭了蹭人便醒了,低头拿冒出青茬的下巴戳明诚额角。

目的地不远了,列车员恭谨地持着响声清澈的铃慢慢行过走廊,兹铃兹铃的脆音在清晨的车厢回荡,不但不扰人还爽朗得很。
明诚爬起来翻过明楼下床:“再眯会儿,我洗漱完给你找衣服。”说着把明楼一缕遮目的额发抚开,笑着进了清洁间。温柔地不像话,明楼想,属于我一个人的温柔,他沉进这份随着朝阳新生的柔软安全感,似醒非醒。
月台上早罗列了黑压压的车队,迎接经济界精英的驾临,上海杭州安庆来的火车腾着滚滚热气风尘仆仆。会议当然安排在中山东路,一路从门口寒暄到会议大厅,清高桀骜也好圆滑世故也好,衣冠楚楚的每一位都怀着不同心思,每一位又都有一张恳切为国的面孔。 

无甚意外,读书人的集会总是吵得不可开交,而各利益方也乐于甚至主动促成这类争论,这使得一些本上不得台面的运作变得一本正经冠冕堂皇。
会议近午结束,明楼又被车接到西流湾,在周公馆盘桓到午餐结束。
席间不知道谁有兴致提起栖霞红枫,说正是时节,午后无事的可以同去游赏一番。明诚正愁走不脱往江乘的据地送名册,忙对明楼使眼色。

 本来是乘兴之行,没想到得到极大的响应,浩浩荡荡去了七八辆车,明楼站在周公馆门口对主人家道谢,那表情奇异地既谦逊又轻傲。可旁人丝毫未觉不妥,他在这个领域确有这个资本,看在人眼里也只显得风华正茂。
“真是让周先生见笑了。”
“哪里的话,这夜车真是坐得人不妥,下来又马不停蹄地与会,我看你午饭都没进多少,照说本该歇歇的。不过这美景确实难见,月头我跑了一趟还没红透了,这会儿将好是霜叶红于二月花。”
明楼垂头笑道:“也无大碍。”
对面亦笑:“确也是用惯了的人称心。”
车钥匙被交到明诚手上,说是周先生最稳妥的一辆座驾,让他单载着明楼,不去与人同乘小心仔细些。
车队轰隆隆开出城,东郊往北。明诚老老实实跟着前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明楼。
“大哥你饿不饿?”
“还好,多少也吃了些。”
明诚叹了口气:“等会儿我想法子找点儿东西给你吃。”
明楼笑:“一顿也饿不死。”
就见明诚在镜里撇撇嘴:“饿瘦了也不行。”
明楼奇道:“前几日不是还嫌我冬衣扣子紧了?”
“没,哪,哪儿嫌了?”那青年马上低低争辩,一眼看见明楼唇角促狭的笑,又瞪圆了眼话锋一转:“算了,饿一顿好。”车行过跨着九乡河的桥,颠簸和流水掩住了密语轻笑。
一行人来得山前,早有接待专员在候着。这么一群冲进人寺庙里也不妥,明楼领头把明诚留在车里等,说话得体:“有费专员陪着,那还有什么不周到?”
余下人等纷纷附和,把跟班都撇下,轻装上阵去游山了。
千年古刹的琉璃瓦在日光鼎盛下满耀金光,红枫如荼烧在一面镜湖旁,像沿岸着了一场漫天大火,绝烈而辉煌。少有人真心轻慢神明,特别是在如这般肃穆而又盛装如火的环境下,皆是满身恭谨肃然。
明楼映了满眼的红,略有些遗憾明诚这一刻未在身旁。
话分两头,被搁在了外头的人没多会儿就耐不住了,蹲聚到台坡边上抽烟。不晓得谁拿出副牌来,立刻得到热烈欢迎。

 “没个彩头多无聊?”明诚左右手利落地倒着牌。
几个梳着油头的小年轻眼神一换,讪笑道:“咱们可不敢赌钱,明秘书薪水高,咱还要养家糊口呢,打发打发时间得了。” 

明诚笑笑:“我也没说赌钱啊,被先生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
“那……?”
明诚指指路边抱着玻璃柜的小孩儿:“输一张吃一个,不许喝水。”
那毛旧的玻璃柜里是滚满了砂糖的山楂球,小娃儿拿一个能安生啃半天,外面甜得拉嗓子,里头酸得倒牙。 

几个人都笑起来:“明秘书会玩。”
人都有劣根性,爱看旁人出些无伤大雅的丑,特别是仪表堂堂的旁人,明诚这馊主意一出几人之间隔阂立消,谁说谁啊切开还不都是一样腌臢。当即有人去买了一大纸包,可高兴坏了卖山楂球的小孩儿,一口一个大爷地叫着给送了过来。这些二不上三不下狐假虎威的东西对底层人民威风都耍惯了,挥挥手正眼都不看那小孩儿,自然也没见明诚给那小孩儿递过去轻飘飘的一眼。
开场两把有输有赢,明诚牌好总是险险占了些上风,几个来去过后忽然急转直下,一手摸一手黑,急得看边儿的几个抓耳挠腮喊着:“诚哥你这会儿风不转啊,要么换兄弟试试?”
明诚拧眉抿嘴盯着牌面:“不行不行,我这就扳回来了!”
扳什么呀我的哥!旁边的伙计一拍额头看他扔出去一个五,大势已去。
这山楂球真不是大人能消受的,这会儿个个望一眼都包不住口水,从舌根酸到牙缝。明诚连吃了好几个,脸都皱了看着还不想让位,霸道牌品还差,被腹诽了不知道多少轮。
明诚忽然哎哟一声弯腰曲背,整个人窝了起来。
“哎诚哥这是怎么了?”
“妈的!”他脸憋得通红,额上立马薄薄出了层汗:“这玩意儿不干净!吃得老子肚子疼!”
他撩眼去找那个卖山楂球的小孩儿,一副找人算账的样子,可哪儿还有小孩儿的影子。
众人一听憋不住地笑:“咱们咋没事儿呢,诚哥你是吃太多了吧,快去缓缓。”
“不行,得去厕所!”明诚把牌塞给后面的人:“四儿替我一下。”
那小年轻早手痒得想剁了,一把拉他起来:“哎哎哎,好!”
一眼瞅见这手烂牌,毫不犹豫往牌面下头一插:“来来,咱重新开始!”
“哎你小子!”
“赖皮啊你,还半把呢!”
顶着身后喧哗的吵闹,明诚歪歪斜斜沿着墙走,转了个弯立刻发足狂奔起来,摸索着东一颗西一颗散落的山楂球,一头扎进青瓦屋群里去。
窄小的石子路边上支棱开各形各状的木窗,竹竿撑起的床单在日光下被扬起角儿,他一刻不停地奔跑,有好奇的小娃儿扒在窗口望,被家人赶忙抱下来放了窗。这块分崩离析的土地,午后短暂而又虚幻的宁静也不能安抚惶惶的人心。他避开滑腻的青苔,转上石板路去,路的尽头他的同志在等他,那个卖山楂球的小孩子抱着玻璃柜对他露出浅笑:“诚哥。”
明楼从寺里出来的时候,信手拈了枝红枫。有自以为是的人笑问他是不是带回上海去搏佳人一笑,他不置可否地弯弯嘴角,转头望了眼如栖霞光的山。
“任务完成了。”回去的车上,明诚如释重负。
明楼点点头摸了摸藏在大衣内侧的那枝枫,本想等上了火车再给明诚,又有些按捺不住,那鸡爪槭露出尖尖一个小角,为他诉着衷情,他想等把日本人赶出去一定要带明诚来看一次,这漫山遍野红火的云。
“哦对了大哥,后面纸包里有山楂球,挺好吃的你尝尝。”而明诚舔着酸软的牙根偷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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