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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

【秦川】弱水-1

跟风来一发秦川,明明不会写斗法,又给自己找罪受。



那日微山湖上全是油星火点残肢遗骸,风起得很大,芦苇荡的败絮飘雪一般铺天盖地。被爆炸气流掀到半空又按进水里,疼得浑身都裂了一般,范川想算是壮烈了,苟且偷生这么久也该下去和兄弟们交代了。人要死的那一瞬竟真的会想起很多,而且还真的是倒着想的。
小镇上面馆里安稳窝囊的日子,鲜衣怒马的从军时光,少年离家无依无靠,儿时双亲模糊的脸。浸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棉衣吃透了水把他往底下拉,恹恹日光掠在高高的湖面上,他望着,平静地闭上眼。
再醒来的时候竟不是在阴曹地府,温暖的炕火烘着他,身旁坐的还是个熟脸的人,见他醒来喜出望外:“范副,你终于醒了!”
范川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全身上下散成一滩烂泥似的又疼又酸,趴在炕上压得肋骨生疼,下意识就想翻个身,可一点儿劲都使不上只略微挣了一下。
“哎哎,可不敢动!”马上叫按住了:“你背上都叫炸烂了,大夫讲必须趴着养。”
范川张口就是一阵咳,才发现嗓子像吞了铁砂一样干疼,挤出的声音又哑又砺:“飞子,我怎么……到你这了?”
那叫飞子的汉子赶忙斟了杯水小心喂他一口,憨笑着解释:“那天说湖上游炸了辆日本火车,漂下来不少死人。我小舅子玩心大跑去撑了蒿子看热闹。我媳妇儿不放心叫我去把他小子揪回来,谁知道我到了转一圈儿找着我小舅子竟是把你也找着了。”飞子又喂了口水给他:“那会儿我小舅子正把你抬上驴车,他说你肯定是炸火车的大英雄,那日湖上起了大风,水流得特别急,一定是湖里的神想救你们。”
范川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被顺着湖冲到了快出水口的地方。竟然这样都没死,许真的是命不该绝,不知道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能逃过这一劫。
背上开始一阵阵木木扎扎地疼,火燎着似的不看也知道伤得不轻,外头有人喊了一声飞子应着出去了,范川艰难地转头打量着屋子开始细细地盘算,飞子是他在大帅手底下当副官的时候亲兵连的手下,算是同甘苦共患难的交情。范川做人不错,下面没有人不服他,这个飞子他当年也算是帮过的。可是这世道,人活得有多难他也清楚,大帅倒台了日本人来了,当年的恩情换这一回搭救已是难得。吃了这么大亏,现在日本人一定顺着微山湖在搜捕,他不想害了从前的弟兄。
思考分散了身上的疼,范川正出神,飞子和一个少年又嘿咻嘿咻抬了个人进来,隔着小台几放在了炕的另一头。范川歪头去看,是个浑身尽湿高大的男人。
飞子喘了口气:“范副,看看认识不?”说着把那人的脸掰了过来,抹开脸上糊着的头发。
浓眉蹙紧鼻骨挺拔,菱形的唇冻得苍白,是个挺好看的男人,可不是他们的人。
范川摇摇头,飞子和少年对视了眼有点傻了,隔了会儿那少年忽然一蹦三丈高:“英雄你醒啦!!!鬼子的火车是你炸的吧?!我姐夫说你以前顶厉害的,肯定是吧?!”
范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点头:“是……我们炸的。”
那少年立刻得意地像是亲自动了手:“我就晓得!!就晓得!!”
“那这个人怎么办?”飞子看着那沾了炕缩成一团的大个儿有点犯难。
“抬都抬回来了,不能扔了吧。”小舅子挠头:“看着也是个可怜人,要么醒了再说?”
飞子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别再去捡人了!你姐回来看你怎么交代!!”一眼望见趴着的范川,咬了口舌头结结巴巴地说:“范副,可,可不是说你。你是我过命的兄弟……旁的人…和旁的人不一样。”
范川笑笑:“飞子你坐,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
汉子涨红了脸,艾艾地坐到炕边。他小舅子见有事儿说,转头就又溜出去了。
“日本人应该正在四处搜捕我们,我不好留在这里,你有办法把我送过河去吗?”
过了京杭大运河往南走,范川想去南京上海附近,那里人流量大也好藏身。
“那怎么行!你伤成这样哪能奔波!”飞子忽地站起来,焦躁地搓手:“我,我婆娘是有点事儿,但道理还是能懂的。我不可能就这么着把你赶出去,范副你救过我的命…那枪子儿就从我头皮上擦过去,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汉子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范川也没力气去拉他。倒是炕那头的人哼哼唧唧起来,范川探头去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倏然睁开的一双眼睛,一瞬有精锐的光掠过,像是警惕的野兽,眨了两眨变得浑浑噩噩,那是双好看的星眸,定定地看着他。

小雨打湿茅草从屋檐淅淅沥沥地坠下,从醒来那天起已经过了两个月。飞子不知道怎么哄住了他婆娘,可能也有那咋咋唬唬的小舅子的功劳。范川能起床才发现是被安置在了一片土房的后头,这间茅草屋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用,除了个土炕其他都是现拾进来的,连炕都是捡他回来那天才又通上的。
傻子比他好得早,三五天就下地蹦跶了,哦对,那个后来捡回来的人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刚醒那会儿翻来覆去就会三句话:“我叫傻蛋,我家没了,爹娘没了。”
大棉袄里揣着个包裹谁也不叫碰,猜大概是他爹妈的遗物。确实是个可怜人,不过这世道最不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人。
傻子很彪,大夫也说不清他是本来就傻还是落水的原因,头上撞了个口子在冰冷的河水里不知道结裂了几次,大夫扒着他头发找到的时候已经呈血黑色了,范川趴在炕那头看着大夫往上头抹药,傻子不哭也不闹,就瞠着晶亮的眼睛死瞅着范川。
范川给他看毛了,瞪他一眼扭过头去,却被伸手揪住了衣角,不是不疼的是这傻子挺能忍。
后来傻子神速地康复了,跟狍子似的生命力。能下床了,竟然还会给范川端茶倒水喂饭,飞子小舅子说,脑子不好的人心实,可能是一睁眼把第一个看到的看进了心里头。
范川倒是不安,觉得有点欺负人,可跟傻子说话也吭不出一句什么,就会对他傻笑。手上干事情倒是不钝,范川想以前也是个伶俐人吧,哎,可惜了。
农忙下种的光景范川能起身了,飞子也不能总来,不然他婆娘要闹,只隔一日送点吃用的东西来,有时是小舅子送来,每每还要缠着范川说一段打鬼子才意犹未尽地回去。傻子也一边做事一边跟着听,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只会笑。
夜里隔着小台几睡觉,范川背上长皮肉痒得厉害,也不敢蹭怕裂了,只能抵着台几轻轻地撞。傻子一惊就醒了,轰地爬起来看着他。范川有点尴尬,讪笑着说:“吵到你啦?对不起啊。我背上实在痒得难受……”
傻子歪头想了想又躺下去,从台几下头把手伸过去,他脚长手长一下就摸进范川被子里,隔着衣服轻轻地拍,圆厚的指尖微曲点在瘙痒的位置,舒服地范川不住呼气,傻子看着他起伏的身子,在黑暗里眼睛亮地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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