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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

【秦川】弱水-8

乌云密布风又腥又湿,闷雷滚在云里眼看就要下雨。街上没提伞的人都加快了步子,显得中间贼眉鼠眼尖着头直钻的矮子就不那么打眼了,那家伙捂着怀,步子碎又快穿过窄而长的仓巷顺着升州路跑了不多远,一头扎进范记面馆。
“哎嘿,范老板。”
范川抬眼一瞧见他就又趴回柜台打算盘,头没抬手挥了挥指指后院儿。
“哎!谢谢范老板!”
矮子一豁腰从布帘子钻进去,穿梯间跨木坎儿嗖地就奔进小小的院子里。他要寻的人正坐在桂树下头趴着木桌翘着木凳子仔仔细细磨一枚金丝玉章。
“山哥哎!”矮子刺溜过去也不敢造次,桌子都没挨上并手并脚戳在树底。
“你怎么又来了。”范山眼都不动,拿细磨棒把最后的藤型塑好,他骨节粗大的手上全是细粉,却灵巧无比。
“山哥你再给掌掌眼呗。”矮子搓着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
范山吹了吹章子,在旁边的水盆过掉了细粉,却没去接矮子捧过来的东西,而是取了砂条开始一点点打滑章体。
“我答应你师傅一个月只给你看一次的。”范山低着头,两鬓的头发都被范川剪了额发却留了一帘儿,范川说是看着讨喜,其实是看着显小些,不然谁都不信他才是做哥哥的。范山是不知道这些的,范川说怎么好就怎么好,就是拿剪刀把他绞成个光头他也欢喜。
再说矮子一听就苦了脸,本来八字的眉显得更丧了:“亲哥哎,就求你这一回!我可把这个月的工钱都搭进去了,我觉着是捡到漏了!”
范山换了更细的砂条拉了两来去,轰轰的雷声到了头顶上,他抬头从枝叶中间认真瞅了瞅天,丢了手里的活儿站起来,捞了把水洗手又在护袖上擦开,去收范川晾在竹杆儿上的衣服。
矮子跟着他瞎转悠,也不怵他冷脸不理人,嘴里光嘀咕:“求求你了山哥,帮小弟一回!就一回!下不为例好不好?”
范山抱着衣服进屋,矮子也跟进去,范山去树下头抬桌子,矮子就帮他拾水盆,桌子刚搬进北屋里外面哗地就落起倾盆大雨。范山又往桌子前头一坐,不动如山。
白日被雷雨乌了天光,窗开着也没什么亮,矮子机灵地把油灯吹好端过来,也不烦他,就是赖着不走。
雨越下越闷,狭小屋里蹿不进风来。范山太过专注背后汗透了也不知,麻布汗衫贴在肉上,矮子找了个蒲扇给他打起来,发帘被扇得直掀有点儿痒,范山放下砂条皱眉看过去,矮子马上笑得一脸讨好。
“山哥,求你啦!”
“你师傅说你滥赌。”
“不不不,这次是明料,开窗的!”
范山想了想伸手过去,矮子忙不迭把小布袋里的东西倒出来递上去。
是块带皮的料子,磨出了小窗透着莹莹的绿。范山翻了几下,把手指捏出点儿汗沿着窗沿搓了一遍又拿到油灯边上看。
矮子直咽口水,就怕他说出个不字,要是这块儿也砸了那这个月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还好。”范山半天才开了金口吐出两个字。
“还还还好是多好?啊呀呀哥呀,求你多说一句行不行!”
“翠不多肥好在水头不错。”范山拿粗砂条打了一下扔回去:“还好。”
矮子也没再追,心知从范山嘴里是问不出价儿来的,这不知道那座庙里冒出来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只懂好赖高低不懂银钱几何。不过只要他说话能带个好字,东西就赖不到哪里去。
叩叩两声,范川收了油布伞进了柴房,矮子一见他赶紧把料子一捏偷偷塞进衣服里,这可不是个好哄的主儿且油盐不进。
范山一见范川,立马爬起来挨过去,人高马大到范川面前却低眉顺眼,把他肩头扫的雨掸掉:“衣服我记得收了。”
像只邀功的大狗儿,矮子心说,真是一物降一物。
范川嗯了一声,拾了两把柴用油布包好,抬眼瞅瞅矮子又瞅瞅桌上:“还没好呐,想是要留路子吃饭了?”
范山马上答道:“就好就好。”紧赶着坐回桌前继续砂那章子。
路矮子也赶紧说:“不在这儿吃不在这儿吃!师傅还等我呐。”
范川点点头抱着柴出去了。
路矮子舒了口气又掏出那块儿料子在手里反反复复喜不自胜地摩挲,一边想范老板长得是好,就是太小气了。
过了快两刻雨渐小了,范山终于把那金丝玉章子磨好,呈卷藤葫芦状的章体图个福禄的吉意,揉揉酸涩的眼,把章装好在绒布盒里交给路矮子,范川正好来叫饭。
路矮子也不等他客气,反正明知道就是客气一句,收了盒子便要冒雨回去。
范川扬声叫住他,一手塞了伞一手塞进个瓷壶:“新酒出坛了,拿给你师傅尝尝去。”
红布木塞挡不住浓浓的果甜米香,路矮子愣了愣满脸堆上笑:“哎!谢谢范老板。”
“谢谢你师傅才是,总给大山找活儿。”
“应该的应该的,山哥手艺好,客人都肯要呢,回头找的都有。”
范川顺手揉揉蹭到旁边范山一不干活就快遮眼的额发,笑了笑:“快回去吧,别叫你师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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